溯冥

快餐主义

【英本】一念

黑黢黢的一片,就两盏小灯在那亮着。梭形的灯泡,灯罩笼住微妙的橘光,此外黑色涌至,不住淹没。
下水道很压抑,但有光。刚刚说一句话就颤颤地响着回音。
“警察!不许动!”阿超手拿住枪,看着前面,一步两步,缓慢前进。皮靴踩到水坑里,水花溅了出来,裤脚也许湿了,但他没心思理会。他只是拿着枪,瞄准。小心翼翼,仿佛猫匍匐前进。
一个猎人,捕捉猎物,需要耐心。
随后他觉得时间在胶着,背对着自己的人不动,他也就不动。
呼吸声在这下水道里清晰无比。
站住!不许动!举起手来!
初生牛犊不怕虎,也不是第一次实践,便是独自一人他也是没在怕的。
年轻就是一种资本。那种还没来得及畏惧的勇往直前以及不加沾染的正义感。像是太阳一样,耀眼无比。
再然后停顿在那的人突然奔跑。原本僵持不下的状态瞬间打破,时间继续。故事开始。
“站住!否则我开抢了!”他厉声呵斥。子弹划破虚空,嵌入肉的声音,血味逐步弥漫。仿佛颜料在水中化开一样,一丝丝一缕缕,不适宜此时紧张氛围的悠然。
“把手举起来!”他还是举着手枪,眼睛盯着,随后重复,“两只手。”

倒地的人,他所追捕的人,子弹打中的人。
下水道的出口在地面上。
沿路的血迹。
他还是举着枪。
四目相对。

“哥?”他说。
“哥?”他喃喃低语。
“哥?”他缓缓摇头,难以置信。
“哥!”他叫出声来,眼泪瞬间涌出。
“哥…”他伸手捂住脸,“哥,你快走……”

然后他醒了。
两盏灯还是亮着的。除此以外一片漆黑。他觉得这夜太长,漫漫。
多久了?他想,从床上坐了起来,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。“凌晨2:00”。他将手机放下,随后伸手捂住脸,像是梦醒前最后一幕的姿势,再狠狠咬牙。
低声哭了起来。呜咽的,受伤的幼兽一样,拼命压抑。
他哥还在监狱,一年零三个月。

我是不会放他走的。想起那个梦,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,不加犹疑。
我是不会放过他的——他手臂环住,将脸埋了进去,昏昏暗暗的小灯拼尽全力也照亮不了什么。他就坐在那哭了好一会儿,哭累了再躺回去继续睡,眼睛红红的,扯过被子盖住脸。
偶尔抽泣声。一两声。轻微。细弱。

不会放过他,不会原谅他。
只是常常梦醒,隐隐约约的一丝侥幸。明明不可能,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,假如……假如?什么假如!下一秒却是愤怒起来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,信念崩塌,恨铁不成钢,以及……为什么会心存侥幸。
那一丝隐秘的念头只要钻芽冒出,像是毒瘾一样,知道它绝对错误,但还是无法控制地去想,下一秒便会陷在永无止境的挣扎里。
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?他问自己,你怎么可以这么想。他手抓住自己的头发,死命的扯着,疼得眼泪涌了出来,悬在眼眶上久久不落。于是他狠狠吸了口气,用手背使劲揩了把眼睛。肌肤被摩擦,带来痛感的力度。
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?周超知道,就算再给他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机会,他还是会将他哥亲手逮捕。没有假如。

银色的手铐挂在腰间,最终铐在他的手上。警笛声长鸣。红色与蓝色的光,交错闪烁,混为一体。
视线触碰,偏移,一眼万年。
对了,还有血迹。

“你哥什么都不说。”郭队拿了杯热饮递了过去,周超坐在那发呆,他拿着杯子的手晃了晃,“嗯?拿着。”
“你小子——”半天没反应,郭队轻声“啧”了一下,直接塞他怀里。动静太大,周超吓了一跳,猛地回神。
“嗯?”郭队指了指他怀里的热饮,顺便拇指一勾,将自己手里咖啡罐的拉环扯掉。
“你哥什么都不说。”然后再重复了一遍。
周超抱着热饮,食指指腹在杯盖上摩挲了一下,“哦…”他应道,垂下眼帘,“真仗义。”咬了下嘴唇,冷笑半声。
“江湖混久了,也就转不过弯。”郭队坐在阿超旁边,开导,“放宽心,会想明白的。”
“关我屁事。”

兄弟间能原谅就原谅。阿超坐在那发呆,伸手摸了摸墓碑上他爸的照片。就小小的一框,黑白。
照片上他爸是没有发病时的模样,不苟言笑,分外威严。他其实不怕他爸,从小到大他爸也没打过他,毕竟他听话乖巧不惹事。
惹事生非的那个是他哥。
后来他爸病了,记不得事,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,这场突生变故急得他手足无措,唯一的支撑是在外漂泊的哥。他那时候在医院,一边哭一边给周凯打电话,只是打了半天打不通。
也不知道打了多久,几十分钟?几个小时?只知道最后终于接通的时候,在听到电话那头一声有些急切的“喂?超你怎——”时瞬间崩溃,一边哭一边叫:“哥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!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!你干嘛不接我电话!为什么啊!”
那时候阿超在电话这头吼着,竭斯底里,电话那头的周凯急疯了一样不停地问他怎么了,不停地问他出了什么事,不停地解释,不停地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,不停地说着话,即便他弟什么都听不进去。一直到阿超稍微冷静下来,用一种有些飘渺的口吻说道:“爸病了,老年痴呆。”声音很轻,竭斯底里后带来的极度虚弱——时心像被一只手使劲攥了一把,抽搐的疼。
“超,你乖,没事的。”然后他轻声道,抓着手机的右手青筋凸起,“有哥,哥在的。”
从此以后他的支柱就只有他哥一人。满身心的依赖。唯一。
从此以后他手机没关过机,即便男欢女爱,即便剑拔弩张。

信念崩塌之际他也长大了。

“哥!你这个电话打得真及时啊~”
“我来祝贺我全世界最帅的弟弟当了警察——”

日本的樱花缓缓飘落。
曲终,人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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